【范宜】Here Come The Regrets

勿上升真人。

凌晨四点一刻。

林在范再一次自混沌的梦境里醒来。他揉了揉汗湿的头发从床上坐起,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只有时钟的夜光指针幽幽地发出绿光。房间的角落里,猫咪尚在酣睡。

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伸手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裤往浴室里走。冷汗涔涔的背脊在偏漏的秋风里暴露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确实是越来越冷了。

他印象里,尽管老天爷的性情总是捉摸不定,但仿佛还算听那人的话。每次那人生日过后,首尔最青黄不接的时节也就远去了,秋日开始一步一步地落入俗套。

9月4号。多少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得挺清楚。很龟毛很严谨的典型处女座。

林在范走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澡,花洒有些兴奋过头了,漫天温热的大雨似的浇下来,一下子把伪装的情绪冲的干干净净。他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换上背心短裤走出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刷一遍ins。

自年少时节意识到情绪总是被社交网站所累以后,他有意识地远离了sns,久而久之,也变得不是那么熟稔和热衷。印象里那人也是,对待社交账号的态度近乎敷衍,大多是一些公事公办的内容。只是这两年,林在范到是突然变得十分沉迷这些,得了空就会刷上一会儿。

洛杉矶此刻正是正午,南加州终年如一日的阳光明媚不知秋为何物。那人到是破天荒地更新了,一张自候机室向外望的停机坪,窗格分离了蓝天和流云。

配字倒是一如既往的极简精神。“>>SEOUL”,配了一个飞机的emoji。

他到确实是从一而终的毫无变化。林在范不禁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冷笑,从随手扔在座椅靠背上的牛仔裤袋里摸出烟盒,一偏头,青色的雾气散开来,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红色万宝路的味道。指尖不知道在那个名字上摩挲了几遍。

真是无趣。完全的,从来不变的人。mark_tuan。

“这次来首尔待几天?”林在范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段宜恩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紧盯的眼神似的,温柔的目光一直粘在不远处儿童区跑来跑去的红裙小女孩身上,两根冲天小辫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像风中两朵蓬松的狗尾巴花。

他终于分了些神回来,“一个星期吧,不能待太久。你看,出家门前她妈妈给她扎得好好的辫子,下了飞机完全睡乱了。我不太擅长这个,整理了一下,梳成这副奇奇怪怪的样子。时间长了我估计又要被她妈妈念,好好的女孩子被爸爸带成邋遢小鬼头……”

林在范又有点想摸烟,手伸进口袋里看见禁烟的牌子,指尖触到了又缩回去。“你太太呢?她这么不放心,怎么不一起来?”

段宜恩转过头来笑了一笑,“她也想,可惜最近实在是大case在手,走不开。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放心的事多得我记不住。”

“哦——”林在范不自然地拉长了音调转移话题,“马克,你话变多了。”

段宜恩这下是真的笑了,“我也觉得,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每天说的话大概比以前一个月加起来还多。”

服务生托着盘子过来开始上菜了。段宜恩颔首示意了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向儿童区,不知说了什么,那方才还活泼好动的红裙小女孩立马乖乖趴在父亲臂弯里被抱了回来。

“Mark~I like this one~~~~”小公主奶声奶气地发号施令。

林在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她叫你Mark?”

“是呀,”对此很是受用的奶爸欣然应了去舀一勺甜甜的牛奶布丁,“她经常这样的,叫我和她妈妈的名字,她喜欢,我们随她去。”

林在范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而后又有些释然。段宜恩自始至终都不是个在意辈分和长幼的人,当年一起站在镁光灯下尚且有些为了迎合韩国国情的兄友弟恭,台后弟弟们直呼其名,也大多是毫无芥蒂应了。

段宜恩活得确实自在极了,比如现在这样——其他人还在昼夜颠倒苦苦跑着通告,而林在范自己,哪怕结束兵役侧重于幕后,也不免总有不眠不休的日子。旁人都孑然一身,抱怨忙到没法好好谈一段感情,而段宜恩当年甩甩手回LA,现在也能抱着娇憨的幼女回来。脱离了艺人圈子,生活有序而安然。

他是仙。当年粉丝们开玩笑这么叫他,现在林在范到确实这么觉得。多少年过去了,他始终是白皙的,温柔里含着疏离的,随性而一尘不染的清俊。也不知道加州的阳光照耀了多少,海浪拍打了什么,怎么一点也没磨砺出岁月的粗糙和急促来。

林在范不禁摸了摸自己脸,光滑的。出来前刚刮的胡子。

段宜恩从小公主手里拿过想在碗上敲打击乐的勺子,低下头去用温温软软的台湾腔轻声细语一番:“不可以。这样会打扰到别的在吃饭的叔叔阿姨,是不礼貌的行为哦。”他抬起头来,已是流利的韩语:“在范,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些。”

林在范答非所问地摸索着下巴,“你韩语没怎么退步。”

“这几年韩国的买手队伍壮大了不少,定期总有几批人来店里采购,总是跟他们打交道,倒也一直锻炼着。”段宜恩舀了一勺汤,细细吹凉了往小女孩嘴里送,“我看了好些街拍和机场,好几件衣服看起来还挺受现在的孩子们喜欢。”

林在范心下即是一沉,“我还以为你是来放松度假的。”

“一半一半吧,故地重游和工作目的都有。明后天和几个公司谈推广,之后就带Cherry四处玩了,她出生之后还是第一次来亚洲。”

正与余下的牛奶布丁作斗争的小女孩听到自己名字倏地抬起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在对面的英俊叔叔饶有所思的重复里开心地应了声,“Yes!对!I am Cherry!”

林在范英语水平实在是难以与native平齐,自诩不懂得简单英文名背后的深意,只得在莫名的熟悉里点点头感叹,“这名字很可爱,很衬她。”

段宜恩笑着弯了眼睛,他眼底光总是细细碎碎的,笑起来眼角往上一勾,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迷人极了,以至于林在范脑海里只想到一个不伦不类却很恰当的形容词:风情万种。

当晚林在范又梦到了段宜恩。醒来的时候又是不知所终的凌晨。近日来频繁的反复以至于冲澡和尼古丁都难以完全压制翻滚的思绪了。他只得从酒柜里拎了一瓶白兰地出来慢慢啜着,让自己和回忆一起沉沉地陷进沙发里。

他一直记得那个夜晚,他去丛林的前夜。首尔彻底转了秋天,音乐节的红毯在室外,大风刮得盛,年轻的小伙子们裹着单薄的西装衬衫应对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面上站得笔直心里瑟瑟发抖地骂人。段宜恩站在他旁边,V领衬衫挡不了任何冷意,纤薄如纸一个人冻得有些发僵。偏偏主持人啰嗦极了还要求太多,例行的新闻图又是要可爱pose又是要性感姿势,林在范从可爱就开始暗暗放空,心感生活不易工作太难,违心的事情未免太多。

男爱豆,性感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准备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左望了望,却撞上了身旁红发男人直挺挺地目光,那短促的一瞬间如今想来怕是只有彼时彼刻的他们自己能懂,十分之一秒的愣怔以后段宜恩毫不犹豫地欺身过来左手捧了他的右脸。

闪光灯依旧在不停歇地咔嚓咔嚓,空气凝滞了,一秒拉成浩瀚宇宙那么长。

太近了。一向落落大方的韩国男人腼腆羞赧地低下头,闻到了那白皙骨感的手腕上吹落的香风。他身上的味道过于好闻了,所有的意识模糊摇摆着集中于那被微凉的手掌覆盖住的脸颊上一片,冰摩擦了冰却莫名着了火,燥热从下腹直蹿上喉口,干涩得卡壳。

他眼神游移着下滑,美国男人的胸锁乳突肌线条性感极了,两边优美流畅的起伏顺着下来是一个微妙的凹陷,而后顺着突出的锁骨舒展开来。光滑的象牙色冷调肌肤渐渐地没入白色衬衫略低的领口里去。他愈发口干舌燥了,再往下,那里有颗痣。他见过。

当晚林在范如愿啃到了那肖想已久的脖颈。心动曲线拉的绵长,自遥远的过去扯过来倒向那张他时常借着猫叫扰眠的幌子清晨小憩的Kingsize大床,一切隐秘却依旧有迹可循。不过这并不太重要,他自背后环住那偏于单薄又蕴含着爆发力量的身躯,指尖自睡衣下摆伸进去一路向上,在精瘦的腰肢最窄处十指扣紧,唇舌是温热而急切的,从后颈的突起开始,趟过了这冷峻外壳的虚情假意平静深流,深深地沉迷在喘息的起伏山川里不知今夕何夕。

冷美人的热情如火怕是只有他能懂。

白兰地始终是芳醇浓厚的迷人。林在范酒意尚不自知时灌下去的时候急切了些,回味起来颇有些呛。这两年他总是在反反复复的梦境里挣扎着醒过来而后见到首尔凌晨稀稀拉拉的星星和惨淡月亮。他住在昂贵地段的高楼,推开阳台门站在宽阔露台上,可以看见奔流不息的汉江。练习生时他无数次骑着自行车沿着边上飞驰想着何时才能出道,如今年岁长了,日山的莽撞少年彻底成了定居的首尔人。从这高高的悲悯角度向下望,只觉得彼时热闹如夏日焰火,此刻寂寞似客途旅人。

缺憾的故事落入俗套总是太快,热情的爆发和冷却都有些措手不及。林在范不怎么喜欢去想如果,只是两个行动远多于言语的人偏偏还不擅长解释,赌气的时间无限期延长,又或者是许许多多的细节磨光了纯粹,合约结束失去了最后一条绑在一起的借口以后,劳燕分飞或许才是对的结局。人散了,各自开成满天星。

他按部就班地继续艺人生活,走早已期望的制作人的路,日子到了低调入伍,兵役结束了,拿着日渐丰厚的积蓄买了房子,于是得以在无眠的凌晨尚能矫揉造作地捧着酒杯伤怀。

其实自己过得不错。他想。只是这白兰地并不好喝。

段宜恩一向简洁高效。谈完了合作,抱着娇憨的女儿四处乱转,偶尔在ins上po一张扎着蹩脚小辫子的可爱背影,女儿疯疯癫癫四处跑,英俊的父亲对着她不停摁快门,自己却吝啬得只愿意在照片里出镜几根手指。相比往日,这更新频率已然算是十分可喜了。

回美国那天,林在范还是去送了。

段宜恩满满大两箱子行李,推车上还有好几个装着特产和杂七杂八小物的购物袋。旅途毕竟劳累,小姑娘搂着爸爸脖子呼呼地睡着了,口水流满了肩膀渗出深色的印子。他俩之间从来都没有太多的言语,此刻相对沉默着,倒也谈不上尴尬。

林在范讷讷地轻声开口道:“差不多了,你一路顺风吧。”

段宜恩笑着点点头,“在蹦米也是,你瘦挺多了,夜宵还是要吃,多吃些。”他一手抱着女儿,指挥助理去推行李车。他抬起脚走远了,就像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转过身去,而后长长久久地离开了首尔。再回来,已是如今物非人亦非。

林在范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段宜恩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折回来,而后当场打开其中一个大箱子,翻到底下一个包得很仔细的纸袋塞到他手里。

“新出的文字系列卫衣,你的尺码看上去还没变,看来我挑的没错。”他语速加快起来,“还有,在范。她叫Cherry,红樱桃的’Cherry’。这次回来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女儿在黑甜梦境里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声,段宜恩急急地补上一句,“那么,真的再见了。”

林在范左手拎着纸袋,右手插回口袋里。他想一切确实有默契和预兆。就像他这些年总在冥冥中过着洛杉矶时间,在大洋对岸的正午枉顾着当下的黑夜醒来;就像他反反复复地梦到年少时鲜红色头发的段宜恩而后反常地沉迷于社交网络想从周围人的字里行间获得那人哪怕一点消息;就像段宜恩一直记着林在范当年在床笫间开玩笑说红头发最适合他,像熟透的甜美红樱桃,又或者……段宜恩那如日中天的潮牌店名叫“DEFWHY”。

或许都是阴差阳错的无奈。

他拆了纸袋,深黑色的连帽抽绳卫衣胸口刺绣了一行鲜红的那人极富特色的英文字体。

“MISS THE OLD DAYS.”

去往洛杉矶的飞机起飞了。林在范向航站楼的门口走去,首尔今日终于在久违的降温后有所回升,只是他突然觉得非常冷,他想他明早的四点一刻大约依旧会醒来,外头秋光明媚,岁月大抵是静好的,只是心中突然下起了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息的经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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