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宜】Almost Lover(中)

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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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范临行之前打了个电话给bambam,告知自己出个归期未定的长差,在小孩大呼小叫的一惊一乍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段宜恩左手打了方向盘滑行出去,状似不经意道:“你还挺有人情味。”

林在范耸了耸肩,“适应这种插科打诨的生活以后再返回来确实很有难度。段少爷,我提醒过你,我已经离开两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灵活地拆卸枪上的各个零部件再重装找回感觉,“届时我愚钝了很多,也请您不要失望和怪罪。”

“……插科打诨的生活,很幸福吗。”

第四十八次重装零件的手指顿住了,林在范有些惊异地望过去,只见得段宜恩还是那副刀枪不入的精致侧脸,仿佛刚刚那没抓住重点陡然更低下去的语气是别人似的。

林在范暗自揣度了一番,觉得自己与段宜恩也只是曾经打过照面的关系,谈不上了解。尤其是这位少爷看起来比起几年前阴沉了许多,上位者总是性情古怪一些,无论是他那位莫名横死的父亲,还是当下坐在自己身旁一脸淡漠开车的,如今不知踏着多少尸骨才将权力握在手中的段宜恩。

林在范最终将这语气归结为嘲讽,不由顺应社会生活规则自嘲道:“还可以吧,钱赚的少很多,但养自己还行。时不时那群小朋友来闹一闹,看他们,觉得自己老了。”

“你很喜欢他们。”

“是啊,”第五十次拆卸重装完成,林在范停了下来。“虽然吵了些,也总喜欢闹我,但挺有人味儿的一群孩子。”

车停下来,红灯了。

段宜恩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晦暗不明地出了声:“我有人味儿吗?”

林在范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双深黑的暗河似的眼睛要把自己吸进去似的。

“没有。”他勾了勾嘴角。

段宜恩也笑了,趁着绿灯转回头去,法拉利又发出了熟悉的轰鸣。

林在范望向窗外,太阳高悬着,城市的正午散发出毛糙的温暖,操作台上热烘烘的。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像外界的温煦与车内全然无关。回想起段宜恩方才那个笑,总有些不明所以的悲凉。


“从现场的照片来看,那位凶手确实是一位难得的高手。”

段宜恩端坐在沙发上,示意女佣把咖啡递到正在专注于资料的林在范面前。“此话怎讲?”

“段老先生的四位贴身保镖,都是多年来跟着他出生入死的,经验非常丰富。”林在范的手指顿在某一页上,“他们都是顶级高手。而这位凶手,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把这四位连着段老先生一齐爆头,甚至没有什么格斗的痕迹。他手法太干脆了,每个人都是一击致命,甚至在段家严密的安保中可以在杀了五个人的情况下立刻脱身并且将外墙监控销毁,”林在范将自己代入了一番,“我想我做不到。”

段宜恩抬了抬下巴,指向林在范久久未翻的那一页:“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林在范笑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死者照片上那张创口在前额正中央的栗色天然卷发,绿色眼眸来不及合上就生命终结的脸,“这位,Clark。是我的故交。”

段宜恩眼神闪烁了一下,“你们似乎是同年。”

“是,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林在范把资料翻了页,“不过13岁那年分开了,组织让我接受正统杀手的全部训练,而他则作为段老先生保镖的候选人去了段家大宅。”

“我也是那年去段家大宅的。”段宜恩顺手又点上了一支烟,青灰色的烟雾缭绕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在郊区的别墅里,被保姆照顾。”

林在范盯着段宜恩的脸若有所思道,“段先生的子女里,您是最好看的。”他补上一句,“看来小时候保姆把您照顾的很好。”

“是吗。”段宜恩的脸湮没在朦胧的烟雾里看不清表情,“我很高兴,你这么认为。”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站起身来,双手插回口袋里,“时候不早了,你可以自己选择休息或是其他活动,明天继续。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敬语就省了吧。”

林在范正暗自惊讶于上位者突如其来的和蔼可亲,就见已经走出会客厅的段宜恩再倒回来,露出了一个邪肆的冷笑。

“以及,我父亲的子女里我是最好看的这件事,我想,可能是因为你没怎么见过其他人的缘故。”他眯起眼睛来,露出了近似温柔的神情,“因为——

他们都死了。”


林在范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还在想段宜恩的那句话和他说话时的样子。

段宜恩其实说错了,段老先生的其他孩子,他是见过的。

这位老先生,尽管避死者名讳,对着段宜恩时林在范保持了起码的礼貌称“段老先生”,其实私底下,他宁愿冷哼一声叫他Raymond。Raymond与其说是一名父亲,不如说是一个残暴统治封建帝国的暴戾君王。他年轻时管不住下半身四处留情,日后寻求接班人,干脆将动物世界里弱肉强食那一套贯彻落实,最终的强者,就是段家的主人。

他的孩子们,或自私自利,或暴躁无常,或生性怨毒,又或者……像段宜恩这样,捉摸不透。

林在范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段宜恩,也是13岁那年。

那时候Clark刚被送去段家大宅不久,他失去了组织里唯一的真心好友思念非常。恰好他作为杀手组织的头号种子,被首领带去见正值盛年的Raymond。毕竟还有些孩子心性,见完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训练间隙的Clark叙旧。

他和Clark在后花园假山池的拐角碰面,话还没讲两句,就听见一阵踢打的声音。

一群十八九岁、衣着光鲜的人围着一个瘦弱的,看起来和他们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为首的又高又壮的那位飞起一脚,直接把那个男孩子“嘭”的一声踢到了墙角。

骨骼和水泥撞击的响声清脆极了。

“他们又在欺负小少爷了。”Clark眨巴着深邃的绿眼睛悄声道,又指了指坐在外围翘着腿看好戏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大少爷指使的。”

饶是生长在冷血的杀手组织,林在范也为这活生生的骨肉相残戏码愣了一愣,“他们不都是亲兄弟吗?大哥指使其他兄弟姐妹欺负老小做什么?”

“小少爷不久前才被先生领回来的,好像是之前照顾他的保姆死了。”Clark拉着他往暗处角落里躲了躲,“别的我不清楚,但其他的少爷小姐们都很讨厌他。”

13岁的林在范从角落里不动声色的望去,站着的乌合之众十分得意洋洋,在那个男孩子努力爬起来的一瞬间再适时地补上一脚。

又是“嘭”的一声。

就这样来回反复了多次,直到那个瘦弱的男孩子一动不动,看上去相当一段时间里再也爬不起来了才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真是个废物!”

玩了一会儿也有些索然无味了,少爷小姐们相约去马场骑马,临走之前那位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怨毒的微笑,“不小心”把手上的咖啡连杯子一起倒在了躺在地上的人头上,而后优雅地理了理裙子:“真脏。”

等人群都散去了,林在范和Clark才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本想上前去扶一扶那位小少爷,却突然发现他动了,慢慢、慢慢挣扎了一会儿,抬起脸来。

他头发有些长,刘海耷拉下来盖上了眼睛。即便头发被热咖啡粘成了脏兮兮的一团,脸上和衣服上也都是墙灰和泥泞,依旧掩盖不住隽秀的五官。

漂亮的人总是遭人嫉妒吧。林在范盯着那张脸想。


那个男孩子,躺在地上微微蜷缩着,像一张被揉皱了,沾上污渍的、薄薄的白纸。

Clark犹豫了一下,跑去找相熟的佣人把小少爷带去医生那里,留林在范在原地看着。


13岁的段宜恩,艰难地翻了个身,长刘海随着动作分散开来,露出了眼睛。

后来的很多年里,林在范总记得那双眼睛。

像一头惊惧又倔强的鹿,流露出一点天真和绝望交织的脆弱感。


那眼泪打转着,最终像失意的潮水似的退了回去。


明亮的、湿润的,又好像有一团黑色的火,在寂静的洪流里熊熊燃烧。



林在范再见到段宜恩,已经是在他成为那个暴戾的帝国二把手的庆功宴上了。清俊优雅的年轻人,总噙这一点笑,年纪轻轻就与长他十岁的大哥平起平坐,并在上个月独立谈妥了一桩前无古人的军火大单。

周围的那些挺着啤酒肚的秃头大叔们腆着讨好地笑恭维红光满面的Raymond“虎父无犬子”,儿子们都如此出息,庞大家业后继有人。

林在范和时刻护在Raymond身边的Clark遥遥打了个照面就转了出去,就对上了人群那头,段宜恩的眼神。

温柔的、冷冽的、淡漠的。总好像隔着一层穿不透的雾气。


半年后,帝国的另外一位二把手——那位当年托腮翘着腿在外圈围观的长兄,在出国度假的途中死于空难。

至此,段宜恩正式成为了段家唯一的继承人。


林在范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扔在一边倒在床上,想起白天段宜恩问他的那个问题。


“我有人味儿吗?”


一个自幼被父亲忽视,13岁时还被万众欺凌,肋骨踢断了六根都不吭一声的,像豆芽菜一样可以被随意蹂躏的男孩子,短短几年内,以近乎绝情的屠杀方式清扫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跻身上位的人,在父亲横死的短短一年里,将庞大家族的命脉牢牢握在手中,“虎狼之辈”这个形容,都是看轻了他。

这样一个人,问他。

他当时不假思索地一逞口舌之快回答,没有。


林在范想起那双燃烧的黑色眼睛。

也许是有的。


在那穿不透的雾气后面,或有深林。深林里有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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