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quilaishere

勿上升真人。

店里的小伙计急急忙忙打电话给林在范的时候他还在睡觉，一惊一乍的勤工俭学大学生嚷嚷着有辆轰鸣的法拉利直接捅进了车行大门，那位一看就极其不好惹的车主指名道姓地要见老板，他现在正在抖得像个筛糠一样躲在后边仓库向忙于懒觉的正牌老板求救。

林在范心说估计是前些日子把金家小儿子的兰博基尼改装的不错，上次赛车赢了之后被那位小子得意非凡地胡吹一通，搞得自己声名在外了，约莫又是哪位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想震慑一下金有谦那厮的嚣张气焰才循声而来。

这生意还挺好赚的，反正那群臭小子也不在意成本，卯足了劲地往贵价里拼，他提成也十分可观，多来几件单子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扩大店面了。

他甩了甩头把自己从噩梦里剥离出去，一边伸手扯过扔在椅背上的T恤套上，一边扣皮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电话那头战战兢兢的催促，“你等着啊，我马上来。”

出租屋离修车行也就步行五分钟光景。林在范穿上皮衣外套，在楼下便利店很有闲心地买了面包，嘴里叼了袋牛奶一路慢悠悠地消化着起床气踱步过去。

到店的时候小伙计正立在门口急得转圈：“在范哥你家这么近你怎么来这么慢啊！！”林在范松了口，把牛奶拿在手里叹口气道：“你怎么回事，上次见小金开兰博基尼也没见你这么抱头鼠窜，这年头开个法拉利都能把你吓成这样啊？”

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看上去像是快哭了：“在范哥你自己去对付吧，这位大哥长这么帅有什么用啊，这气场太可怕了！我看能把方圆十里冻上了讲一句话就掉一地冰碴子！”

林在范眯了眯眼睛向前望去，倒想看看是哪位神仙把小朋友吓成这幅样子。

那位很不好惹的主正在发呆。

他微低着头，稀落的晨光从身后透过来，把整个人笼罩成一张模糊淡薄的剪影。林在范离得有些远了，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只隐约地看到光从他翻上去的头发开始，行云流水地顺着眉骨描绘下来，在鼻梁上有了一个优美的转折。

那人套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条腿绷直一条腿微弯，男模似的靠着法拉利的车门，像各类玛丽苏幻想小说里标配的男主角。他听闻说话声抬起头来，优美的脖颈线条拉直了，喉结顺势滚动了一下，轻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林在范把面包袋子往桌上一扔走上前去，“这位老板怎么样？要改装吗？您听了小金瞎说来的吧，我——”

那人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那副精致的剪影随着走近立体生动了起来，露出了一张英俊逼人的冷然面孔。

林在范上前的脚步顿住了。

“Hi.”那人右手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把烟倒一根出来，一偏头含在嘴里，左手滑开银色的打火机，很短暂的“噗呲”一声以后，一点火星燃亮了 。

他晃悠悠地走到顿住的人跟前，那张好看的脸凑得过于近了，窗口的光线把那长睫毛勾勒得根根分明，青灰色的烟雾升腾起来，熟悉的红色万宝路呛人味道扑到林在范脸上。

那人就在这迷离的烟雾里抬起眼睛来，朦胧里眼波如刀，直勾勾地戳到尚未收敛的玩世不恭僵在脸上的车行老板长久沉睡的平静脑海里。

“Hi，Defsoul.”他低笑了一声，“哦不。我或许应该入乡随俗地叫你，林在范？”

林在范不着痕迹地把目光移开，借着欣赏那人大敞的衬衫领口下随着动作起伏的锁骨和脖子上叠戴的几根价格不菲的项链的功夫整理好了表情：“您好，我是林在范。”

段宜恩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退开去回归安全距离，那修长的手指往旁边小桌上的烟灰缸里精准优雅地掸了掸烟灰，人顺势靠回车上，“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林在范眼睛瞥向一旁满脸好奇又抖抖索索地在段宜恩杀人如麻气场下欲言又止的小伙计，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吧，bambam，今天我看店，给你放一天假。”

等小伙计走得看不到人影了，林在范才转身回来把店门口的卷帘门往下一拉，黑暗有恃无恐地钻了进来，困住了那辆张牙舞爪的法拉利和主人。

有些事情，确实还是躲不过。

他笑着摇了摇头颔首道：“段少爷。”

“Call me Mark.”段宜恩直起身来，紧盯着林在范。

这一盯就是许久。久到段宜恩指间的烟一路烧到他的皮肤，久到那长长的烟蒂“啪嗒”一声砸到水泥地上散成一堆灰，久到林在范的后背攀上了一层冷汗的时候，他终于又开口了。

“帮我杀个人。”

林在范沉默了半晌道：“您应该听说了我的事情了，另请高明吧。”

段宜恩捏了张纸巾出来，把地上的烟灰收拾包好丢进垃圾桶，“我知道。但我查了这么久，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一个人选。”

“段少何出此言呢？”

 “Call me Mark.”他声线冷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一定听说了，一年前我父亲死于非命。他这个人，一生树敌无数，不能寿终正寝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段宜恩转过身去，“他死的很蹊跷。”

“房门反锁着。走廊监控显示并没有人来过。而房间里，他和四位贴身保镖，全部被一把‘柯尔特蟒蛇’爆了头。窗户也是反锁的，只有一面极窄的通气扇可以出入，但那个大小，包括最娇小的女性在内——任何一位成年人都无法通过。”

林在范从皮衣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气道，“说不定是起了内讧自相残杀呢。”

“这个可能性很好排除。”段宜恩转回来，甚至对林在范勾了勾嘴角，“我们的人统一配置伯莱塔，而且，那个密闭的房间里，也并不存在一把柯尔特手枪。”

林在范适时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有人杀了他们，然后跑了。”

“Bingo.”段宜恩打了个响指，“我父亲死了之后，我成为了继任者。这一年来，我一直在调查，但没有结果。当晚的外墙部分监控人间蒸发了——显然有哪位高手进入了段家重重防护之下的内网，而其他的，没有任何头绪，那位精明的敌人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

林在范低笑，“您可是握着地下命脉的主人，这都查不到，我怎么可能查的到？”

“不一定。”段宜恩放弃了三令五申他和外表背道而驰的路人甲似的的英文名，“林在范——不，Defsoul。哪怕你两年前已经宣布退隐消失了，但是只要在我们这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黑色世界里最令人恐惧的名字。卓越的洞察力、极强的侦查和反侦察素养、精于各类格斗和枪械，以及从未失手的记录——在‘那个世界’里，你是神。”

“承蒙您抬爱了。”林在范向后抓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但是无论如何，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热衷于做一个小修车行的老板。”

“这些不关我的事。”段宜恩眯起眼睛，两手插回口袋里，恢复了那居高临下的冷冰冰的神情，“我想你应该还算在乎那位胆小如鼠话都讲不清楚的小伙计，哦，还有金家那个整天只知道飙车逞英雄的酒囊饭袋——他们，还算有那么一点可爱吧？”

林在范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具已经消失殆尽了，软趴趴的刘海被他方才抓得向两边分开，完整露出了那斜飞入鬓的眉毛和眉毛下寒光乍现的狭长眼睛。那紧抿的下颌轮廓凌厉如刀裁。

他定定地看着段宜恩：“你在威胁我。”

段大少坦坦荡荡地笑，“是。”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找到那个人，然后杀了他。”段宜恩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仿佛这语气只是在讨论午餐吃什么，“我父亲对我不过尔尔，这件事算是我难得为他尽的一点孝道。然后我可以给你钱——随你想要多少，并且保证傻小子们没事，以及——其他人再也找不到你。”

林在范长出了一口气，青灰色的烟雾缭绕起来了。稀薄的光线里，浮尘飞舞着，他看见段宜恩那双很黑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点小窗里透漏的亮，像一条汩汩流动的、深不见底的暗河。

“.…..成交。”

TBC.